青未了 | 戏台
文 | 杨爱武
多年前,我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每当学校放了暑假、寒假,我都要到周村去住一段时间。那时,我的大姑住在一棉宿舍区内,二姑住在下河。在大姑家住的时候,我喜欢宿舍区内老少同事间那种大家庭般的感觉,喜欢听大姑和邻家的阿姨们讲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故事;在二姑家住的时候,我喜欢逛二姑家门前的百货大楼,喜欢走进大街,踏着那铺满青石板的地面去逛那些风格各异的店铺。
我没有想到,时隔二十几年后,在周村百货业十分凋敝的情况下,我以超市店长的身份,把一家三千平米的超市开到了周村,开了这个百年商埠超市的先河。五年的时间,超市红红火火地发展,超市的名字响遍周村每个角落。我每天往返于张店、周村之间,却一直没抽出时间去看望相隔不足一里的姑姑,还有深藏在我记忆中的大街。
那天,姑姑过生日,我随母亲去周村给她祝寿。 到了姑姑家,还没有落座,我就提出带女儿去逛逛大街,去走走那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母亲和姑姑相对一笑,说:“去吧。”
走出姑姑家门前的胡同,就看到了“丝市街”东门。
到了“丝市街”入口,唯恐扰了熟睡的亲人一般,我抓紧女儿的胳膊,放慢脚步,然后,一步、一步地,步入了小街深处。我细微捕捉着映入眼帘的一个个场景,一件件物品。当我看到那几家绸布店、茶庄,还有照相馆的时候,我清晰地记起在那家绸布店,当我第一眼看到那花色各异的柔柔滑滑的丝绸时,我就喜欢上了她。我记起就在这家绸布店,表姐为我做过一身紫色的绸衣裤,很好地凸显了我刚开始发育的腰身;在那家照相馆,在一束假花的点缀下,羞涩的我绽放了如花的笑颜。我知道,这就是在我的记忆里深藏了三十几年的大街了。
其实,真正的大街是由“丝市街”前行到一个右拐的路口才能看到。大街两边商铺林立,古色古香的建筑让人恍如隔世一般。透过一幢幢痕迹斑驳的老房子、老店铺,仿佛看见了昔日纷繁扰攘的市井百态。
走进大街,我用力巡睃着:那个清真包子铺呢?那时,姑姑常常给奶奶买铺里的包子,那包子香而不腻,用几层毛边纸包着,我垂涎那包子的美味,以致我看到包包子的纸都有了想舔舐的冲动。
大街和银子市交汇处,不见了周边低矮的房屋和那座曾经令我仰望的百货大楼,被改造成了一个大戏台,戏台上因陋就简地陈列着几样道具,这丝毫没有影响台上演员演出的热情。我们路过的时候,正有一男一女在东边的舞台上十分投入地唱着二人转。那煽情的演唱和搞笑的动作让我忍俊不禁地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唱完二人转,又有人粉墨登场唱起了五音戏。
舞台之上,演员忘我地说唱着,嬉笑怒骂毫不造作,一招一式尽显表演功力,一颦一笑流露万种风情。舞台下面,男女老少站成了黑压压一片,有的人在看热闹,有的人在看门道,人人都从戏中得到了不同的启示和感受。
一个小小的戏台,演绎着人间百态;看着幕启幕闭间的辉煌和衰败,我突然意识到,大街其实也是个大戏台,在这个大戏台上,一代代人前赴后继,演绎着自己的本色,也客串着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角色:东方商人孟雒川,他的老字号瑞蚨祥、谦祥益等“祥”字号在周村大街创业、发迹,并由此走向全国,创立了世界上最早的连锁经营模式,创造了一代儒商的辉煌成就;大名鼎鼎的山西商人乔致庸曾经在这里运作着大的资本市场,由他在周村所设的大德通票号的原址改造成的票号博物馆在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风流;《大染坊》的主角陈六子曾经演绎了商界的传奇。
那个烤饼的郭云龙,他是怎样突发奇想,把芝麻粘在了胡饼上,从此,胡饼成了香味远播,名扬天下的周村烧饼。李化熙,这个清王朝的刑部尚书,为了周村商业的发展,用尽智慧和计谋讨的皇帝御赐的“今日无税”碑文,为繁荣周村的经济做了巨大贡献;还有周村历史上唯一一个武状元王应统,他在看透官场的黑暗后,毅然不顾皇帝的挽留,弃甲归田,回到富庶繁荣的家乡颐养天年……
这个戏台不大,却演尽了人间悲喜和历史风云。在幕启幕闭之间,上下五千年被折腾得翻云覆雨,如泣如诉,迷迷茫茫,色彩斑斓。
月月年年,历史在改变,多少风流人物随着风吹雨打去,又有多少新人被风雨催生出来,完成着新的使命,历史因此得以延续。
现在,大街依然活着,戏台依然有声有色。我们真的应该感谢那些曾经在大街这个舞台上闪亮登场并为这个舞台赢得过喝彩声的人们。感谢历史为我们留下了这条老街,留下了铺满街衢的青石板和这个戏台。